《拒食》
来源：内七科   作者：闵克智   添加时间：2009年02月17日  点击：0

主治医师徐成检查实习医师小红这个月的查房手记，发现下列记录：

27床何伯，患脑溢血，目前不能说话，能听懂医生的意思，……

3月3日，何伯不想吃东西，查消化功能正常，给予葡萄糖点滴、抗抑郁药；

3月4日，何伯不思饮食，加用中药健脾开胃,与其家人倾谈;

3月5日，何伯闭口拒食……

3月6日，何伯仍拒食，……3月7日，何伯张口进食了，早餐吃了1碗粥，半碟咸菜；十点钟吃了1个苹果、半盅汤……

徐医师问小红医师：“何伯张口进食了，是吗？！”

小红医师：“是啊，何伯远走他乡的小女儿来电话了！”

徐医师、小红医师在各个病房巡视着，走到27床何伯床边，他们站住了。

何伯面容清癯，头发灰白，半靠在床上，由于左手痉挛，他就右手放下汤匙，把手伸过来扯一扯小红医师的白衫，又用食指、拇指比划着。

徐医师对小红医师说“给一支笔和一张白纸给他，他要写字”

何伯在白色信纸上一笔一划地写出：“我…的…么…女…打…电…话…要…回…来…了。”何伯看着徐医师，双腿缰直难动，两只深凹的眼却有神。何伯又写：“我…的…么…女…和…我…的…大…女…很…象…身…材…声…音…”。在场的医生、护士、病友都笑起来了。

两天后的一个傍晚，一个衣着光鲜的年青女子，肩着坤包、提着一篮水果，娉娉婷婷地停在医护办公室门口，问：“27床住哪里？”小红医师连忙跑着从办公室出来、带路。翌日早晨查房，走到走廊上，徐医师问小红医师，“何伯的小女儿来看他了吧！？”。

“何伯的小女儿自己没有来，是小女儿委托的一位公司的朋友来看何伯的。”

徐医师又说： “何伯病得不轻，他的小女儿为什么不回，有些不合人情啊”。这样一

说，小红医师也有这种感觉。徐医师看着小红医师，想象何伯的小女儿也应该和小红医师一样年青：“我们通过大女儿劝劝她妹妹，早点来看看何伯啦”。

小红医师给远在省城、千里之外的爸爸发了E-mail，谈到了何伯的事：

……我一直在想：“小女儿来电话”，“小女儿派人看他”究竟是怎样一回事？我在想——是抗抑郁药还是是亲人的努力更能弥合病伤的心？抑或更重要的是吃饭、穿衣、住行，这些人的根本？……只是这两天何伯的饭量又减少了，每餐只吃半碗粥，喝几口汤，……

小红医师每天工作很辛苦，夜深时分她还上网去查“脑溢血的心理问题”，因为她发现何伯的小女儿仍未见踪影、进食差会影响何伯的恢复，查到的资料也都只是主张用抗抑郁药、主张重视与病人及其家人沟通。临睡觉关电脑前小红医师都要习惯性地再看看自己的网易126邮箱，——爸爸还没有回信。

之后徐医师和小红医师单独约见了何伯的大女儿，她有些憔碎，面容却很秀丽——“徐医师、小红医师，你们真是有心了” ……她终于谈到了何伯家里的的一些究竟——“我母亲早逝，全靠父亲把我们姐妹拉扯大，两年前妹妹用自己小生意赚的钱，又‘先斩后奏’、用上了爸爸的十万元积蓄，自办了一家美发美容公司，为这事同父亲冲撞起来，后来就离家到很远的外省发展了。妹妹走时留了张字条，说：‘爸爸自私……永远不愿再见他’， ……她也不能再见我爸爸了……”。一颗晶莹的泪珠从她泛红的眼框上滑落。

“为什么？”小红医师睁大了眼睛。徐医师：“小红不用再问！重要的是何伯已经开口进食了，这几天食欲又有改善。”

何伯终于拄着拐杖练习步行了，常常是他的大女儿和他的大外孙女陪着他、扶着他，在走廊里练习，他的外孙女是一个身着红裙子的7、8岁的小姑娘，一蹦一跳地可爱极了，有时小红医师会停下足步给何伯细说一些锻炼的方法……

小红医师给千里之外的爸爸再次发了E-mail，仍然先谈何伯的事：

……这天，办公室门外异样的声音让我冲出门，——果然是让我担心的何伯跌倒在地，只有她的那个外孙女在旁边哭，我弯身去搀何伯的腰，扶着何伯靠墙起身、站住，一张信从他宽松的病号服口袋里滑出来，信封口滑出一张照片，我好奇地接住照片，看清楚了——这是一张年青女人的照片，女人很秀丽…，“外公不等妈妈，一定要扶着拐杖自己走”——外孙女委屈地看着我，抽抽戚戚的，满脸是泪，我注意到小姑娘和照片中的女人五官、面容很象，我想，照片中的女人一定是何伯的小女儿……。

——爸爸，您明白您的“乖女”反复谈何伯的意思吗？

无论以前的事谁是谁非，您和我的心口都有创伤，无数个夜晚，我都是在喃喃自语中闭拢眼睛的，我在呼唤着您，您现在在想我吗！？我真想立刻就回到您身边！

实习医师小红，一年前对一位舞厅歌手，一见钟情，直到痴迷，为此同父亲冲撞，父亲砸了她和歌手拍照的相机，她也大喊“你和妈妈还不是那样……”——以致她主动要求离开省城，来到这千里以外的医院实习。（1787字）